心弦上不逝的风景

廉海军

　　散朝之后，我忽然觉得身体疲惫不堪，精神不济，便瘫坐在龙椅上，靠着宽大舒适的椅背闭目养神。
　　“自从我登上了九五至尊，海内澄明，一片祥和，每天上朝便成了例行公事。大臣们随声附和，齐呼几声万岁便匆匆退去。想找点事做，没有；想找个人聊聊，也没有。心里总是感到空落落的！”我的思绪不禁游走四方，闭目却未能养神。
　　“婉儿，你陪我到殿外走走！”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睑，招呼着身边如莲花般纯洁的姑娘。
　　我将手伸过去，搭在婉儿嫩白如玉的手指上，缓缓起身，走下殿来。身后是无数陪驾的宫娥。
　　婉儿的玉指让我想起自己当初进宫时的情景：那时，我媚娘也才十四岁，正是如花一般的季节。我的皮肤娇嫩无比，手指也如婉儿一般纤细白嫩。站在众宫女中间，我就像那朵圣洁的白莲脱颖而出，秀媚无比。再加上我年幼无知，天真无邪，一下子就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得到了恩宠，被破格封为武才人。那时的我，并没有因此而兴奋不已，只是随心所欲地在好奇的目光的牵引下探寻着皇宫的神秘。
　　走出殿门，皇宫的建筑尽收眼底：高高的屋脊，翘起的飞甍，五彩的殿堂，宽大的台阶……这一切如我进宫之时，彰显着帝王的霸气，象征着至高的权力。如今，这一切，都被我武媚娘踩在了脚下。我创造了历史，是女性统治世界的第一人。我曾经为此而感到无比的荣耀，可是现在是怎么了，刚刚七十岁，为什么会这般无精打采呢？难道至高无上的权力并非我心中不逝的风景？如果不是，那会是什么？难道我费尽心机，勾心斗角得来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不是我灵魂中的苦苦追求？难怪近来散朝之后，我会如此失落，原来高高在上却是一种难耐的孤独与寂寞！
　　我任由思绪游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绾儿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正值夏初时分，到处盛开着艳丽无比的鲜花，树木也都换上了浓绿的夏装，池塘里碧波荡漾，鱼儿们欢快地嬉戏着。空气新鲜极了，心情也轻松多了。
　　婉儿扶着我慢慢坐在“爱晚亭”的椅子上，宫女们送来几盘新鲜的水果，还有御厨们做的桂花糕点。
　　我伸手夹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桂花的香气让人肺腑清爽。如今这里的景致依旧，桂花香味依旧，可我逝去的爱情却不曾回来了。想当初，我虽被封为才人，可并未得到皇帝的宠幸。也是一个夏日的美好时光，在这座亭子里，我遇到了风度翩翩的李治。他的谈吐，瞬间令我着迷。我像一只彩蝶一般迷失在了爱情的花丛之中。躺在他的臂弯里，欣赏着花园里的美景，我好似掉进了蜜糖之中，甘甜香醇的滋味溢满了整个身心……
　　“陛下，我们回去吧！”婉儿的温软的话语把我从记忆的长河中拉了回来。我老了，也听惯了婉儿的安排，脚步便跟着她挪动起来。可我的心却是恋恋不舍的，那怕只剩下一些枯瘦的回忆，我也心甘情愿。我一步三回头，总想越过宫女们的头峨带走点什么！
　　回来的路上，我一路无语，只感道路途十分漫长。回想自己的一生，开始是肩负着家庭的使命而进宫，后来为了追求爱情而被放逐，再后来，我为了生存而不断争斗，为了权力而背弃了亲情。如今，我的儿子与我反目，我的爱情已经枯萎，至高无上的权力让我空虚……我心弦上那道不逝的风景到底是什么？如今，我依然十分迷茫！

2015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