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梅

　　在京城一次文学研修班的最后几天里，来了一位坐轮椅的姑娘。坚硬而冷亮的轮椅里蜷曲着姑娘柔软瘦弱的躯体，两条没有知觉的腿形同虚设般枯萎着。但是姑娘留着披肩的油黑长发，苍白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甜甜的笑容。虽然这笑容的背后有一点淡淡的忧伤，那更是从精神里高挺出来的昂扬。

　　姑娘的表情很美，是那种细柔的小草在暴风雨中抗争，无数次倒下又站起来的韧性的不屈的美。她笑的时候非常妩媚，她就用这个妩媚面对生存艰难的世界，面对从她面前走过去的强壮健全的人，面对所有的生活困难。

　　她的到来，让原来很萎糜的一伙健全人都为之一振，原本夸夸其谈的一伙正常人都缄默起来，原本不断的更换服装的上海摩登女郎朴素起来，原本极为展示自己的身材曲线和时髦富有的小姐大款们也悄悄收敛起来。于是，所有的人都开始一种新的关于命运关于存在的思考，所有的人都迸放出人性中的善与美。

　　那几个平时看起来非常文弱酸腐的男同学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每天上课前把姑娘从三楼宿舍抬到五楼教室里，下了课再把她抬下去。在没有讲座的休息日，总有人抢着把她推到书店，推到阅览室，推到校园里，推到大街上，推到她想去的地方……姑娘非常幸福地享受着原本并不认识的同学们的关爱，让那些健康的女性们十分地嫉羡。

　　同学们都愿意和她交谈，谈文学观，谈人生观。她的思想更深刻更与众不同。她用轮椅辗压着她的希望和憧憬，她用轮椅在土地上留下她的心迹。她的出现给研修班刮来一阵关于生命课题及文学意义的回响。每个作家讲完课下来都要与她合影，魁梧的韩静霆大校讲完课走下讲台，单腿屈着把教材，他的新著《孙武》赠给了姑娘，毕淑敏下来时紧紧地俯下身慈祥地拥抱了姑娘……

　　在姑娘面前，每个人的目光都变得天使般温柔，每个人都绽开人性中最美丽的善与美的花朵。同情弱者，关爱残疾人，是人类人性中共同拥有的潜在的崇高美质，只是不到需要时都深深藏着不表露而已，一旦周围环境改变到随处可见真善美的人与事时，人们都会变得羔羊般温顺可爱。

　　看来，隐现闪回的人性美的全部展示，往往是在等待一个更加适合的机遇与氛围。

发表于2001年第6期《演讲与口才》